夏商周嘆了口氣，他苦笑：“我花了好多年的時間，才讓那段記憶在我的腦海裏變成了另外一番光景，支吾，你知道要強迫改變自己的記憶有多痛苦嗎？”

“改變記憶？”支吾怔忪，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我的姑父是突然間沒了意識，我從來不知道支吾，也沒有支吾這個朋友，姑父的死雖然是個意外，但他是因我而死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夏商周扯了扯唇，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為什麽？”

“因為支吾是個好人，即使他和我不同類，我知道他那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一滴眼淚從夏商周的眼眶中滑落，他朝著支吾伸出手：：“支吾，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支吾喃喃，他劇烈地抖了抖身子，化作他原本的形象：那個白衣勝雪的翩翩少年郎。

支吾沒有回答，他的面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夏商周註意到支吾的異色，隨著支吾的目光往後看去，亦是面色一變。

“十多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事情了。”

支吾苦笑，伸手摸了摸夏商周的臉：“夏商周，我錯怪你了，我多想……”

說話間，支吾沈默，他到底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朝著夏商周淺笑：“現在，我就要去彌補我的過錯了。”

“你要做什麽！”夏商周心驚，他抓住支吾的手，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支吾的話像是在訣別。

“你沒辦法阻止我的。”

輕輕地嘆了口氣，支吾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霧氣：“這些年來，我實在是太孤獨了，以至於這些喜歡陰暗的小東西統統依靠著我的孤獨和怨氣存活繁衍壯大。夏商周，聽了你剛才的那番話，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孤獨，也沒了那些年的怨氣，你說，這些小東西在我這裏，再也找不到能夠讓他們依存的東西會怎麽樣？”

“別去！”夏商周聞言，楞住，他很明白支吾的話是什麽意思。許久之後才近乎哀求的看著支吾：“別去，答應我，別去好嗎？”

“這些小東西比我還要貪婪啊。”

支吾苦笑，他輕輕地推開夏商周緊緊拽著自己的手，朝著夏商周微笑，而後飛向在他身後盤旋的燃燒著的毛毛球。

支吾融入那漫天燃燒著的毛毛球的時候無疑是痛苦的，火苗迅速將他吞沒，夏商周甚至只看到支吾在火光裏微微顫栗了一下便再沒了蹤跡。

夏商周眼睜睜的看著支吾離開，卻無能為力，當支吾與那漫天的火光融為一體的時候，他聽到支吾說：

在殺死你姑父這件事情上，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一聲巨響將本就火光漫天的世界炸地宛若煙火般燦爛，但巨響過後，周遭很快的暗了下來。

無數毛毛球宛若羽毛一般從天空洋洋灑灑的落下。

在這片幻境裏，再也沒了支吾，也沒有了那靠著人性陰暗面而存活的毛毛球。

夏商周宛若失去了支撐一般頹然的癱倒在地，一片黑色羽毛落在他的跟前。

夏商周喃喃：我知道的，你是為了我才殺死姑父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之所以不願意承認，只是不想承認自己那樣討人厭罷了，支吾，你為什麽要那樣傻……

周秦漢和亦衎、畢方原本逃到了一半，發覺夏商周沒有跟上，心急如焚，本想回來救夏商周，卻是見得那漫天的火光在瞬間消失。

幾個人都有些茫然，他們狐疑的回到夏商周的面前，聽到夏商周的話，聯系之前支吾讓他們看到的幻境，各自沈默。

六目相對，都是明白發生了什麽。

畢方抓緊了亦衎的手，他們幾個人默默走到 一邊，商量著或許該給夏商周多一些調整的時間，所以只在一旁靜靜地等候，不想，他們剛商量出這麽個結果後，夏商周就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我們得抓緊時間回去。”夏商周胡亂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淚，強撐出笑臉：“亦衎妹砸的神識不能離開太久，不然，只怕是當真醒不過來了。”

畢方和周秦漢聞言，都是有些後怕，他們竟是將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畢方等人帶著亦衎的神識回到旅店的時候，剛好趕上最後幾分鐘，沒有半點歇息的空隙，周秦漢急忙依著自己的記憶為亦衎作法。

很快，亦衎睜開了眼睛。

“亦衎，你醒了嗎？”畢方見著亦衎睜開眼睛，不由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周秦漢和夏商周見得亦衎恢覆如初，笑容不由自主地襲上了臉頰。

而羅宋，則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畢方他們在去尋找亦衎神識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無所知。

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猜想，因為在亦衎離開之後，發生了一件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羅宋絞著雙手，看著剛剛蘇醒的亦衎，很是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訴亦衎那件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沒等羅宋開口，也沒管畢方他們喜悅的心情，亦衎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慌忙叫住畢方：“畢方，能夠幫我把筆記本拿過來嗎？”

畢方有些意外，他不明白好端端的要筆記本做什麽。

倒是周秦漢喜滋滋的拿了筆記本過來，周秦漢以為亦衎一定是想要知道筆記本上的提示消失沒有，畢竟，這次提示的毛毛球伴隨著支吾的死，也已經消失殆盡了。

“果然是這樣……”亦衎面無表情的臉在翻開筆記本的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周秦漢看著亦衎如此難看的面容，覺得奇怪，這東城的事情解決了，難道不該高興嗎，怎麽亦衎是這副表情！

不止周秦漢，畢方和夏商周乃至羅宋，瞧見亦衎的反應，都是覺得有些奇怪，幾個人好奇地將目光湊向筆記本，卻是在看到筆記本上的圖案的瞬間，面色如同亦衎一般，很快的黯淡了下去。

他們看到那栩栩如生的毛毛球以一種詭異的姿態變成了一多玫瑰花。

變化的時間不過一秒，但筆記本上卻是在不斷循環著毛毛球變化成玫瑰花的瞬間。

“這個，我……”

亦衎頹然地看了眼仍然在變化著的圖案，面色難看得很，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

末了，亦衎無力地掀開衣擺：那個梼杌樣的圖騰比之先前並沒有絲毫變化。

亦衎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就在剛剛我醒來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什麽夢。”畢方微蹙眉頭，下意識的握住亦衎的手。

亦衎知道畢方是不想讓自己無助，她輕輕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畢方的手：“其實也不能算是夢，因為在夢裏邊我什麽也沒有做，我只看到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像是洋娃娃的女人。”

“會不會是看錯了？”

夏商周蹙眉，他還沒有從支吾已經死去的傷痛中徹底緩過來，先前看到了筆記本上的變化，現在又聽到亦衎說出這樣的話，他知道，或許又到了該上路的時候。

對於重新上路，夏商周還沒做好準備。

“像洋娃娃一樣的女人？”羅宋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將自己顫抖的雙手藏在背後，努力不讓亦衎發覺自己的不安。

“說不上來，只是有一點我可以很肯定，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亦衎嘆了口氣，很是懊惱，她竭力的想要去回憶起方才看到那個女人，可任憑她怎麽努力，卻到底是想不起來半分了。

“死了……”羅宋聞言，所有的偽裝一瀉千裏，他踉蹌往後退了幾步，好在周秦漢扶住了他才沒有摔倒。

“怎麽了嗎？”亦衎不解的看著羅宋，此刻，她終於發現了羅宋的異常。

“在你們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東西。”羅宋嘆了口氣，他讓周秦漢將自己扶到窗前，他伸出半個身子朝著樓下看了眼。

樓下，除了綠化帶什麽也沒有。

周秦漢瞅著羅宋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忍不住開口：“小羅啊，你到底看到了 什麽啊……”

“我看到……一個女人從樓上跳了下去。”羅宋閉上了眼睛，那驚悚的畫面再度充斥著他的觀感。

到底是怎麽看到的呢？

羅宋已經記不起為什麽自己會看向窗外了，他記得自己一直都是在照料者亦衎的。

可是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就想要打開窗戶透透氣，然後在他打開窗戶的瞬間，一個穿著白紗的女人從樓上一躍而下。

羅宋當時就嚇懵了，他慌忙去找前臺，可是當前臺的人跟著他來到綠化帶的時候，什麽也沒有。

前臺的姑娘素質倒是挺不錯的，被羅宋這麽忽悠了一圈，也沒惱火，還不斷的寬慰羅宋，或許是因為羅宋眼花了，看錯了也不一定。

畢竟，現代人嘛，壓力大，看錯了是常有的事情。

雖說沒有找到那姑娘的屍體，但是羅宋知道自己也絕不可能產生了幻覺，因為他清楚的記得當他看到那姑娘掉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一身巨響。

說來也奇怪，明明羅宋住的地方很高，但他卻記得那個墜落的姑娘的長相，那是一個長得很可愛，宛若洋娃娃般的姑娘。

亦衎聽了羅宋的話，只覺得而一股寒氣從腳趾頭冒到了腦袋頂上，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神色各異的畢方等人，緩緩沈聲道：“我覺得，咱們這次在東城的事情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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